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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共廣州市委黨史文獻研究室
廣州市人民政府地方志辦公室廣州市地方志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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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復亭中的熱血柔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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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華的江南大道中，車水馬龍，熙熙攘攘。
密密麻麻的高樓中，從一條叫東街的僻靜的小路轉進去，沒多遠，便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園子，在一片灰色的鋼筋水泥中，圍起一片綠陰。它是如此的沉默，高高的鐵門緊緊閉鎖，往里張望，一座白色的六角亭子，在綠樹掩映下，格外引人注目。
這座亭子有一個獨特的名字：思復亭。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
這不是一座普通亭子。它是為紀念一個叫陳復的革命烈士而建。在70多年前那段血與火的歲月里，他追求自己的革命理想，堅定而執(zhí)著，直至獻出年輕而寶貴的生命。
思復亭
這不是一座普通的亭子。它寄托了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無盡哀思和真摯的愛。陳復的父親陳樹人，是嶺南畫派創(chuàng)始人之一，也是國民黨元老。雖然分屬不同黨派，但跨越一切界限的父子情深，令兩人的心緊緊靠近。兒子犧牲后，陳樹人發(fā)出“已非吾子是吾師”的悲泣，至今讀來，仍令人動容。
多少熱血多少柔情，盡在思復亭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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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雨革命路
藝術家之家
陳復，又名陳志復，祖籍廣東番禺縣明經(jīng)鄉(xiāng)，出生于具有民主革命思想的藝術家庭。
陳復
他的父親陳樹人，本號韶，一代藝術大師。陳樹人題畫時常用“拈花微笑子”、“葭外漁子”、“二山山樵”等名。他小時曾在私塾讀書，但天性愛畫畫，17歲時，負笈到廣州河南隔山鄉(xiāng)（位于如今廣州海珠區(qū)）十香園，師從被稱為“嶺南畫派啟蒙祖師”之一的居廉學畫，成為居廉的關門弟子。
陳樹人
當時，居廉的哥哥居巢的孫女居若文，也住在十香園。居廉見陳樹人品性純良，潛心學畫，深為喜愛，便對居若文的母親王氏夫人說：“我看樹人不但品學兼優(yōu)，且相貌不凡，特別雙目炯炯有神，將來必有所成就，是學生中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人才。我欲將阿滿（居若文的乳名）介紹給他，未知意下如何？”當時王氏聽了，十分高興，說既然是七叔公的眼里，一定不差，于是應允婚事。
1903年，居廉做媒，陳樹人與居若文共諧連理，并與1907年4月誕下長子，陳樹人對這個聰明可愛的兒子很是喜愛，給他取了個含義深淵的名字“志復”，寄予“以復興中華為己任”的希望。
20世紀初期，革命思潮激蕩神州大地。和許多懷著救國夢想的青年一樣，陳樹人在追尋革新畫壇的夢想的同時，參加同盟會，忠實追隨孫中山從事民主革命。知書達禮的居若文，思想開明，同宋慶玲、何香凝等革命家時有往來。
出生于這樣的家庭，耳濡目染于父母的一舉一動，陳復從小在心里播下民主革命思想的種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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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華橫溢“圣人兒”
陳復5歲時，到廣州南武小學讀書。1915年，由于陳樹人當時在日本東京立教大學讀書，居若文伴隨在身邊，年紀小小的陳復，也東渡日本，來到父母身邊。由于各種原因，他不久便入讀橫濱華僑小學。雖然兩地相隔不遠，但陳復開始受到獨立生活的磨練。
1919年，深受孫中山器重的陳樹人，以特派員兼美洲加拿大總部部長身份，赴加拿大負責國民黨全黨黨務，居若文隨行。他們對從小自立能力很強的陳復比較放心，把他單獨留在廣州，由其外婆居王氏和居若文三姐居遜卿照顧，升讀廣州南武中學。
少年陳復，意志堅強，勤奮好學，天資聰穎。從表面上看，他性格內斂，沉默寡言，手不釋卷，類似“書癡”，但那顆年輕的心，就像燃燒著的一團熊熊烈火，對國家時局格外關注，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愛他，稱他為“圣人兒”。
1922年，陳樹人奉孫中山之命，回上海國民黨總部工作，把陳復接到上海復旦中學讀書。其時，正是中國共產黨成立的第二年，馬克思主義在青年中迅速傳播。在這股熱潮中，陳復開始閱讀有關書刊，接觸馬克思主義，漸漸地，他深深為這種理論折服，對革命有了較深認識。
1923年開始，懷著救國救民夢想的陳復，投身上海工人運動。為深入到群眾中，他脫下學生裝，換上黃包車工人的衣服，以拉車子作掩護，在群眾中散發(fā)革命傳單，宣傳革命道理。
陳復還經(jīng)常與在廣東革命政府工作的父親通信。他在信中洋洋數(shù)千言，評論時局，針砭時弊，其出色的論辯才能和精辟的見解，使父親十分驚訝。國民黨中央黨部開會時，常有人向陳樹人索閱陳復信件，對這個年輕人的才華很是佩服，報章也常登載信件內容。陳樹人后來在《哭子復》詩中寫道“至理名言驚老輩，一時傳誦到中樞”，所說的正是這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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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捕入獄 堅貞不屈
1925年，對陳復來說，是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年，當時，廣東革命政府接受蘇聯(lián)的倡議，選送一批青年到莫斯科中山大學深造。陳復與廖承志、蔣經(jīng)國等人，一同被選中前往學習。在留蘇期間，陳復系統(tǒng)接受馬列主義，加入中國共產黨，更堅定了自己的人生道路。
1929年，陳復畢業(yè)回國，被安排到中共廣東省委領導的香港《工人日報》任副社長。當時，革命斗爭環(huán)境異常艱苦，報社經(jīng)費嚴重不足，陳復一方面鼓勵大家的士氣，站穩(wěn)革命立場，另一方面動員大家勤儉節(jié)約，同心合力渡過難關。
與此同時，陳復還設法與家庭秘密聯(lián)系，取得經(jīng)濟上的支持，而《工人日報》在多方努力之下，艱苦經(jīng)營，最終也在困境中堅持了下來，成為向群眾宣傳革命斗爭思想的陣地，在社會上頗具影響力。
1930年春，陳復化名陳志文，到天津任中共順直省宣傳部部長，秘密開展黨的宣傳活動。居若文對兒子所從事的工作很擔心，勸他不要干冒險的工作。陳復理解母親心情，但革命救國是他畢生的理想，他向母親表明態(tài)度：“為了工農勞苦大眾的翻身解放，即使丟了腦袋也心甘情愿?！?/span>
在白色恐怖籠罩下，陳復印發(fā)報刊，傳遞進步書籍，傳播革命思想，自然成為反動派的眼中釘。不久，他的行蹤為敵人察覺，被捕入獄。
聶榮臻當時是陳復的戰(zhàn)友，他后來在回憶錄里對這件事有這樣的描述：“新省委由賀昌同志任書記，我任組織部長，陳復同志任宣傳部長……陳復同志是國民黨元老、著名改組派人物陳樹人的兒子。這個同志年輕，很活躍，有能力，經(jīng)過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回來。我離開天津時，他住進了我住過的房子，不久被捕?！?/span>
在獄中，敵人為逼供，對陳復多次施行“插指甲”的酷刑。十指連心，陳復的手指被插得鮮血淋漓，疼痛鉆心，但這個頑強的青年，咬緊牙關，始終不說出黨的半點機密，敵人也無計可施。
愛子被捕，心急如焚的陳樹人，請其故交羅文干設法營救。羅文干于1930年秋，將陳復保釋出來，掩護陳復在他家的地下室住了大半年，才返回廣東。出獄后，黨派陳復返回廣州，出任中共廣州市委宣傳部長。
然而，反動勢力并沒有就此罷休，一年多后，一場更大的風暴襲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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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場上的吶喊
年紀輕輕便鋒芒畢露的陳復，死于一場有預謀的綁架暗殺。
20世紀30年代初，陳復回到廣州，隱居在父親在廣州的私宅樗園（如今東山口陳樹人紀念館一帶）。他“蒔花藝果，閉門讀書”，以陳家的“表少爺”身份作掩護，暗地里積極開展地下黨的宣傳工作。
當時，主持粵政的是被稱為“南天王”的陳濟棠，為搜捕共產黨人，他的爪牙遍布全城，對像陳復這樣的骨干力量，自然更不會放過。
一次偶爾的機會，陳復遇到另一國民黨元老胡漢民的女兒，其行蹤馬上被反動當局察覺，受到秘密監(jiān)視。但由于陳樹人有一段時間也住在樗園，投鼠忌器，偵緝對不敢貿然動手。
1932年4月，陳樹人離開廣東北上，反動當局認為機會到了。這年8月10日下午，陳復離家外出。他在東山署前路登上公共汽車后，立刻被兩名偵緝駕車跟蹤。當陳復在倉邊路口下車時，尾隨的偵緝將他強行綁架到小汽車內，一直駛向維新路（今起義路）市警察局。
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，陳復沒有被嚇到，被捕后，拒絕透漏任何黨的秘密。反動當局對這個“頑固分子”沒有任何辦法，但他們也知道，由于陳樹人的關系，如果不迅速把陳復秘密殺掉，就會夜長夢多，引來很多“麻煩”。
晚上8時左右，偵緝長梁子光把陳復押至天字碼頭，用汽船開至當時反動政府屠殺革命志士的魔窟：南石頭“懲戒場”，用假名向場長桂玉仲鄭重交代：此案重大，須嚴守秘密。
當晚11時，梁子光親自把陳復押上刑場。就義前，陳復一再厲聲抗議，高聲呼喊：“我無罪，你們不得無禮！”然而，罪惡的子彈仍然射進他的身體，陳復倒在地上，鮮血染紅南石頭那塊土地。
這一年，他僅有25歲。
我國近代著名教育家蔡元培，對陳復的遇害十分震驚，詩挽陳復：
門緒承通德，才名擅特殊。
少年有芒角，山路尚崎嶇。
撫卷唯增感，斯人忽已徂。
平生真勇在，應不惜糜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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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哭子復》
當年，反動當局殘忍殺害陳復后，為掩飾其罪行，到處散布“陳復遭到土匪綁架失蹤”的謠言。
然而，烏云終究不能阻止陽光。革命者的浩然正氣感動了在“懲戒場”打雜的一位工人。他冒著生命危險，把烈士的遺物及被秘密殺害的消息送去樗園陳宅，反動當局的謠言不攻自破。
陳樹人得知消息后，馬上趕到廣州。知道真相后，他悲憤萬分，于1932年10月5日寫了《為陳復慘被擄殺報告書》一文，發(fā)表在上?！缎旅駡蟆?，揭露反動當局“揚言陳復失蹤，為消滅痕跡之計”，并指出“其黑暗殘忍之手段，十倍于綁匪撕票，實中外從來未有之恥辱事”。
作為父親，雖然和兒子信仰不一，但陳樹人對陳復的人生選擇抱著寬容和理解的態(tài)度，他愴然涕下，飽含淚水，寫下感人至深的《哭子復》詩八首：
江南秋雨黯羈魂，三字傳來獄最冤。
不覺驚疑今宇宙，人情天理已無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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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言不戲讀書癡，尚記髫年入學時。
師長深憐同學愛，同聲交譽圣人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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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言幾度寄家書，乳臭當年猶未除。
至理名言驚老輩，一時傳誦到中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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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層工作不辭卑，游學歸來更念茲。
革命至情能似此，已非吾子是吾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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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娘毋再念斯男，革命捐生我所甘。
屢向慈親揮涕道，語終成讖也可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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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載團圓得在家，辛勤卉樹種橫斜。
樗園此后來游客，忍看爛斑墮淚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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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然馬阮與高劉，竊柄南朝禍不休。
異己誅鋤才快意，沉冤那復顧同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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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樓從此名思復，不盡千秋父子心。
果汝九泉心未了，好于魂夢再相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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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，“革命至情能似此，已非吾子是吾師”一句，感人肺腑，在當時廣為傳誦。
陳復之死，對陳樹人來說，是重大打擊，“小樓從此名思復，不盡千秋父子心”。個中沉痛和思念，無法言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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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復亭
選址劉王殿崗
陳復犧牲后很長一段時間，陳樹人久久不能釋懷，他把陳復在樗園所住的地方，改為“思復樓”。
此外，根據(jù)習俗，尸體需經(jīng)三年才能取出骸骨重葬，因此，陳樹人為陳復建墓的強烈愿望，在1935年才能實現(xiàn)。
陳樹人把陳復墓地選在隔山鄉(xiāng)息園里的劉王殿崗，即如今思復亭一帶。當年，息園是陳樹人繪畫著書休憩的地方，毗鄰十香園，風光旖旎，“有樹千余株，池亭橋榭，具體而微，名之曰息園……公余之暇，輒邀僚友游宴其間，閑眺冷吟，聊滌塵慮”。陳樹人把陳復安葬在這里，正是想讓兒子在這優(yōu)美的山水間得到安息。
由于政治環(huán)境仍然險惡，陳復之墓的興建頗為曲折。當時，陳樹人礙于時局，不能回鄉(xiāng)，于是托女婿桂銘敬的弟弟桂銘熹代理。桂銘熹冒著危險，帶人到息園的劉王殿崗建墓，并建了一個六角墓亭，陳樹人取名叫“思復亭”。
據(jù)后人回憶，當時，亭前有一對石獅，墓碑上“陳復先生墓”是著名書法家、陳樹人的親家桂南屏所題。桂銘熹又把陳樹人所寫的《為陳復慘被擄殺報告說》和《哭子復》詩，分別鐫刻在墓碑兩邊的石板上。
反動當局發(fā)現(xiàn)后，害怕陳復被害真相大白于天下，派人把墓亭里的詩文偷偷鑿去，只有那思復亭是用鋼筋混凝土建成，十分堅固，難以破壞，屹立至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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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幾度風雨
時光荏苒，歲月滄桑，息園在戰(zhàn)火中面目全非，烈士之墓，埋在劉王殿崗上瘋長得蔓草之中，一度沉寂。直到新中國成立后，陳復的英雄事跡，漸漸浮出歷史地表，他的遺骨，也遷葬至沙河銀河公墓。
1986年10月，政府把陳復遺骸遷回原址，并擴建了墓園，重修了烈士墓碑和墓亭，加建了門樓及碑墻，在亭中重刻《哭子復》詩文，逐漸變成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面貌。
陳復烈士像
陳復生前的戰(zhàn)友聶榮臻，對這個一生忠于革命事業(yè)的烈士久久不能忘懷，他親筆書寫“陳復烈士之墓”這幾個大字，鑲嵌在墓園門口上方。
墓園的管理人員告訴我們，如今，每年到這里瞻仰烈士遺跡的人絡繹不絕。他們之中有學生，有來自各行各業(yè)的人士，他們常常結隊來到這個小小的墓園，靜靜緬懷這位為革命事業(yè)犧牲的志士。
英烈遠去，浩氣長存。
（摘自：紅色史跡?? 撰文：梁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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